懷空道:「弱冠而已。」
男子十五而冠,二十為成年,十五至二十之間,稱為『弱冠』,那便與君棄
劍、王道、石緋等人年相伯仲了。君棄劍當即嘆道:「我不能及!」他不能及,
更別說王道或石緋、甚至是年歲更長的曾遂汴、宇文離等人了,一時眾人都面有
愧色,同時又想到世間奇才果然不少,愧色之中,又有驚色。
「張九齡叄十幾年前就死了。」屈戎玉插口道:「這個人此時也該有六十歲
了。如果我沒想錯,此人便是『白衣山人』!」
「李泌!」諸葛涵接道:「他現在人在洪州供職。」
洪州是為江西道治所,只在彭蠡湖西南湖畔,隔湖與鄱陽劍派遙遙相對。去
蘇州並不算極遠,君棄劍即道:「那麼,是該去拜訪他。」
「我也去!」諸葛涵立即應道。
君棄劍答應了,他也覺得要將諸葛涵帶在身邊才安心。他又目視懷空,道:
「你不會嫌麻煩吧?」
「當然不會。」懷空微笑道。這是答應同行。
屈戎玉也道:「我也去!」她一聽到洪州,就想到彭蠡湖;想到彭蠡湖,就
想起鄱陽劍派;想起鄱陽劍派,不能不想到藍沐雨。一念及此,又道:「非去不
可!」
豈能放著君棄劍藉機偷吃?這是一定要好好看著的!
「你又來了!」王道卻哀嚎道:「就說嘛!你最沒定性,每次要落腳,你總
是待不住兩天又往外跑了!」
君棄劍苦笑道:「這不是我願意的啊。」
「其實我也想去……」石緋低聲說道,又拉了拉阮修竹的衣袖,要她出聲附
和。
阮修竹自也想起了在丐幫大會時先行離去的妹子藍沐雨了,又聽石緋出聲,
知道他是想助沐雨回來,省得自己悶悶不樂,當即道:「去!我也去!」
君棄劍卻不答腔,只以目視瑞思。
瑞思當即說道:「不行!緋、王道,你們要和阿重、老公一起留下來當我的
苦力!不然我訂的貨到了,要我自己搬嗎?」說著,她站起身走到阮修竹身旁,
摸出一根珠釵,二話不說便插進阮修竹發中。她觀視許久,才道:「不錯!你夠
漂亮,可以站在店門口招攬生意!」一句話唬得阮修竹作聲不得。
君棄劍呵呵一笑,瑞思果然是個見微知著的人!他當下又轉向曾遂汴,道:
「阿汴,你和九兒、阿桃跑趟蘇杭叄幫。」
「蘇杭叄幫?」曾遂汴皺起眉頭,道:「找他們作啥?」
「初來乍到,先派碼頭。」君棄劍道:「光蘇州邊這太湖,便是太湖水幫的
地盤,邗溝、江南道又各有一幫掌握,瑞思要進貨,免不得要用水路,豈能不知
會他們一聲?問題是在於,這叄幫亦屬二十一水幫聯盟之中,我與二十一水幫聯
盟已撕破了臉,所以實在不宜出面。 諜網 但你卻在『廬山集英會』時名居第二,只遜
於流風,可說是如今江南年輕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,二十一水幫聯盟身為廬
山集英會的主辦,無論如何得賣你兩分薄面。二十一水幫聯盟與雲南方面有謀議
,那是確定的了,阿桃出身雲南,又曾經投入過二十一水幫之中,可以從中抖旋
一番。實際情況眼下是無法拿捏了,只得靠你們的臨場反應。相信『沒錢就扁』
不會輸給小小的水賊吧?」他說完,即目視藍嬌桃,對著他身上的赤冠鱗虺揚了
揚眉頭。
蘇杭地區原有四幫,其中之一的杭塘幫便是滅在藍嬌桃一人手下。君棄劍的
意思是說:若果和談不成,阿桃你大可威脅相逼!
藍嬌桃微笑頷首。和談原就不是他的本科專長。
曾遂汴與李九兒則對望一眼,猶豫許久,終於點頭應是。
君棄劍提出了他們『沒錢就扁』的名頭,實在不能不管。
他們不管,那梅仁原與錢瑩又要怎辦?
就此,各人行止大致確定了。
君棄劍的臉色仍然不太好。不只是重傷未愈,還想到一個重大關節。
二十一水幫聯盟固然是個大盟,但之中卻也有著二十一個各懷鬼胎的頭領,
這聯盟雖大,卻不見得就是牢不可破。 職場小新 曾遂汴叄人此行,最好的結果是能夠說動
蘇杭叄幫與己聯合,如此一來,便可在江南道、邗溝、太湖此一長江、錢塘入海
口形成一道長近千里的大牆,足夠徹底封死倭族軍隊溯江而上的道路。
但會有這麼順利嗎?太難了。 ?君棄劍、屈戎玉、懷空、諸葛涵四人在決定拜訪李泌的第二天早上便出發了
,他們乘帆船溯江而上。蘇州去洪州雖不算極遠,也有千多里距離,且是逆流,
幸虧時在八月,有東南季風,行船對熟識水性的舟子而言,並不太難。
原本若由君棄劍親自駕舟,自可使船行如箭。但君棄劍於丐幫大會受傷太重
,雖然有回夢堂下弟子當場運功助其療傷,撿回一命,這傷勢卻也非十天半月便
能完好。丐幫大會結束至今十餘日,都是屈戎玉協助君棄劍治傷。
一路上,懷空究其所知,將李泌的生平告知叄人。
李泌,字長源,少習黃老,能言儒、道、釋叄家學識。年稍長后,即治易學
,好游嵩、華、終南間,慕神仙不死術。
懷空說到這裡,屈戎玉冷笑道:「人謂其為山人,果然像個道士。」
「若他是道士,也是個入世道士。」懷空道:「他曾在御前賦詩譏諷楊國忠
、安祿山於其得勢之時,除李白之外,天下又有幾人敢之?不只是玄宗、肅宗,
便是當今皇上也對他十分看重。他原在長安任蓬萊殿書閣學士,因受元載疾惡,
當今為了保全他,才將他送到洪州。當今還特地致書予江西道觀察使魏少游,書
言『朕托泌予卿』。如今元載勢力已見衰減,可見當今有心除之。一旦元載死,
當今必定立即召還李長源在殿前使用。由此可見:李長源在當今面前的份量,或
可與郭副元帥等量齊觀之。」
諸葛涵道:「當初,荀之子荀燦曾向夏侯玄、傅嘏說:日後彼等爵當越我
,然智識遜之。夏侯玄與傅嘏都不服,以為智識夠高,才能當上大官、堪任重職
。荀燦卻說:任職靠的是志向與氣度,智識只是一種工具。於是二人服氣了。但
不知這李長源有偌大名聲,是為荀燦之屬?或類傅蘭石?又或夏侯玄輩?」
這叄人各有一種長處:荀燦智識最高、傅嘏志向最大、夏侯玄經官場歷練后
,修出了一身無人可比的宏闊氣度。
「我們眼下需要的是荀燦。」屈戎玉說,緊接著又是一嘆:「若有荀在,
何必問燦!」
君棄劍猶自稀眼運息,不置一語。
舟行十日,乃至洪州。
李泌在洪州的官職是為『執行官』,也就是法官,後世通稱為『青天大老爺
』的那種官。四人直往治所行去,以為魏少游既受皇令,必然禮遇李泌,認為李
泌理事應該是與洪州觀察使一道才是。
府衙並不難找,四人來到衙前,由懷空上前向衛士投拜帖,帖上書曰:肅國
公座下弟子懷空。
萬法無咎 肅國公,從一品,是不空和尚死時李豫追封的官職。不空以一番僧身份,在
唐朝得受偌大禮遇,不僅證明了唐代的佛學之盛、也代表軍人出身的李豫以之粉
飾自身。
時人便是不知父母姓名,也會曉得不空,衛士見了拜帖,哪敢怠慢,立即入
堂稟告。諸葛涵嘻笑道:「你這明擺著是狐假虎威來著!」
「最簡單的方法往往最有效。」懷空不以諸葛涵之諷為意,微笑答道。
不久,衛士復出,延請四人入堂。
一至堂上,即見『觀察使』大人獨坐首席,他見了四人入內,臉色即變。是
驚色、亦含怒色。
四人與魏少游這是首次見面,懷空跨步向前一揖,道:「觀察使大人何故慍
怒?」
諸葛涵在後低聲道:「魏大人好像不太歡迎我們?」
「當然不會歡迎。」君棄劍哈哈一笑,朝堂上道:「路大人,許久未見!」
原來,堂上的江西道觀察使已非魏少游,而是路嗣恭!
便是那個在去年中秋,吐番六萬鐵騎襲攻靈州時,仍然醉得不省人事、醉到
城中闖入了萬餘吐番騎兵,卻毫不知覺,竟未派出一兵一卒抵擋的朔方節度使路
嗣恭!
由於這一條,路嗣恭由原本的朔方節度使被貶為江西道觀察使。二者其實同
階,但在時言,江南素被視為瘴癘地,由前線朔方的一方統帥移至江西道,沒了
兵權,形同被貶。
此時路嗣恭一見君棄劍,如見仇人 ̄或許該說本來就是仇人!若非君棄劍當
時要他大開四門,使吐番鐵騎入城,他又何以被貶至這『依山傍水』的好地方?
雖然吐番鐵騎終於撤退,但過程卻形同攻陷了靈州城,路嗣恭即是因『守城不力
』而被貶謫。當下怒不可遏,戢指君棄劍喝罵道:「又是你!你又來作啥?難道
又要我大開四門,以候番兵?哼!若是番兵能打到江西道來,那我守與不守,也
無什大關連了。你想害我再貶嶺南?沒了!這是極限,我不會再被貶了!」
「大開四門?那是要的,遲早要的。」君棄劍冷笑道:「至少那一戰,靈州
百姓無什傷亡不是?路大人遷居江南,那是朝廷感念路大人治軍勞力過甚,又護
衛百姓身家財產有力,方有此一令,欲路大人修生養息也!俗皆稱地方官為父母
官,百姓即為子女,路大人子女經歷鐵蹄踏過,卻無什損失,路大人應當高興才
是。或者,路大人是興奮過度,導致言語失常?」
路嗣恭聞言一怔 ̄君棄劍的話倒是無懈可擊,使他無言以對。
若果再堅持下去,他倒成了一個不顧百姓、只求自身榮華的惡官了!人再怎
樣貪戀權位,面子總是要的,在這大堂之上,衛士不少,若再口出惡言,難免傳
於道上,屆時受到江西百姓指指點點,可不好受!當下只得遏止怒氣,悶聲道:
「你們來作啥?難道番兵果然打進來了?」
屈戎玉道:「番兵是不會,但難保……」她頓了一頓,卻見君棄劍正向自己